盏茶时间。
“哒哒”的声音响起,是绣鞋踩在薄薄的雨丝上的声音。
“慕容姑娘出来了?”沈希夺问道。
“哒哒”的声音消失。
瑾仙眸色沉沉错开一步,大开的大门中,慕容初夏停步站在中庭,抬眸透过了一道门户直直望着陈列一街的大理寺官差,她坦坦荡荡的一舒袖。
衣袖一声响,慕容初夏一步一步从鸿胪寺内踏了出来,一步一步走来,也一步一步开口道:“陈案沉了多年总有一天是要审的。沈希夺沈大人,我不会逃,也不会避。还请诸位放心——”
最后一个字说完,慕容初夏恰好站在大门之下。她提了衣摆迈过鸿胪寺的这一道门,在高阶之上如松如竹。
沈希夺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真正的慕容初夏,心里一时间一惊讶:好生端庄的一个人儿。第二个反应是,这一身的风骨倒像是要透体而出。而那一头乌发如云,碧玉发梳,凤钗衔珠,衣带被风吹起,红裙牡丹,却是且看便是新婚燕尔的模样,一身雍容华贵娇艳欲滴。
慕容初夏不敢看瑾仙,只是轻轻唤了他一声。
千言万语众人面前难开口。
瑾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才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
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被人一人一剑护着珍爱着是什么样子。
怎么忽然间,有点儿傻了。明明是早就在心里一清二楚的事,怎么到头了,却舍不得了?
似乎,我一早就没算清楚过你的重情。
瑾仙却正好看向慕容初夏,沉默不言的收了手中长剑。
一夜梦圆,已经是陛下开恩了。
大势如此,早非他一人之力能留。
慕容初夏今晨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给他说的那一句“放心”,他便也只能放心。
慕容初夏迈步而下,自己亲自走入囚牢。
慕容初夏和瑾仙两个并不重迭的各自两条道路中,谁都不会把自己逼到绝路,都足矣安然而立,成为别人的一片避风港。回头时,谁都不会孤立无援。
这是什么原因呢?或许这个问题还真的有答案。想是因为他们谁都没有过自辱。瑾仙是王朝的掌香大监,奴婢这个词对他来说放不到他身上。他是臣,忠臣,直臣。慕容初夏是文坛的领袖书斋之主,小姐这个词也早不是能禁锢住她的存在了。她是人,读书人,江湖人。
“瑾仙公公要一起同行吗?可以送到天狱门口。”沈希夺好心通融。
慕容初夏骤然偏头,眼射锐光。
瑾仙明白慕容初夏的意思,微嘲的笑了一声:“沈大人再如此,本公公可就不能保证还能忍住让你把人带走了。”
慕容初夏背对着瑾仙闭了闭眼,喊道:“你这次别来。等我出来的时候你再来接我。”
瑾仙应道:“我只怕你失约。”
慕容初夏沉默片刻:“不会的。”
无心被擒
瑾仙望着慕容初夏离开的背影。心知肚明。那番天劫之后,她在这世上活一日,便遭受着这世间的排斥一日。虽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但能肯定的是绝对对寿数有碍。
慕容初夏不敢回头看瑾仙一眼。埋头往前走。其实她本不应该来的这么晚的。
今日晨间总算是睡足了时辰,慕容初夏一身慵懒起身时,瑾仙便提前备好了温热的粥,嘱咐她用过了再出去。
慕容初夏坐在镜前手中青丝翻出花来一般快速的挽起发髻,眉眼间尽是无奈,动作一点儿也不慢条斯理。但是穿着瑾仙提前给她准备好的衣服,着装上一点细节,她也没有错漏。
心中絮叨着:这人,真是的。
她还打算早些起来让瑾仙给她画眉呢!想试试这掌香大监的手艺如何。
结果却是忽然间心口一阵熟悉的绞痛袭了上来,带着仿佛要让人灵魂离体的痛,让她气血激荡,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幸好当时瑾仙备的那一身衣裙她还没换。不过等压下之后,却也过了许多时间。
如潮的人流裹挟慕容初夏一路离开鸿胪寺。进入之时,她踏着一条星河进入,出来的时候,她被裹挟着钻入囚笼。但始终有人在一直拉着她固执的不放手。
慕容初夏总感觉瑾仙知道了什么。转过街角,她才用袖口掩了唇弯腰咳了起来。身旁的沈希夺蓦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咳出一片鲜血。慕容初夏却只是轻轻一笑,说了声“走吧”。
压的太久了,其实没什么。一点后遗症,其实还不如今晨刚发作时的。
“我好担心慕容姐姐啊!”司空千落皱着眉,在将军府正厅里转来转去。
“萧瑟,不光是新婚。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天我们刚来天启城的时候,那时候慕容姐姐才刚刚从重伤中醒来。我们尚且不知道慕容姐姐的武功恢复了几成?伤势有没有好全?……”
叶若依轻轻叹了口气,安抚着司空千落:“有我师父亲自治疗,应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且放宽心。现在重要的是,慕容姑娘进了天狱便是真正的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了。后续等她一开局,便是要我们上的时候了。我们现在要紧的即将开局的战斗。”
萧瑟立于檐下,心头其实同样也染着忧虑,只是他看到的更远些:“……慕容初夏那边她自有成算,入了天狱虽说自囚,但也绝对安全。我倒是担心的是另一边,雷无桀和大师兄被暗河的人引开了,而无心那和尚一个人面对赤王的力量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叶啸鹰眉眼沉郁,也同样起身,走到了萧瑟身后看着檐下大雨。
“要触碰禁忌,总是要流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