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对他颇为关照的上司,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那些看起来无比友善的同僚,在他蒙冤之时没有一个出面作证。更有见他仕途顺遂而眼红的人,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他对朝堂和官场感到无比失望,因为他最初的仕途信念,便是要像清莲一般,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可是不管自己怎样努力,孤立无援的境地都没有改变。
和洛清一起被推出顶罪的,还有度支员外郎,他们一起被关进了诏狱。
度支员外郎见洛清满腔愤懑,郁积难疏,劝慰道:“我等虽是清白,此次恐怕也难逃冤罪,你若是积郁成疾,那更是划不来。不如放宽心胸,且隐忍一时,静观事态,再谋出路。”
洛清愤慨道:“平日里,我等洁身自好,不愿与那蝇营狗茍之辈同流合污。反而遭此迫害,世风如此,怎能不让人心寒。”
“想开点吧,正因我们与他们格格不入,不屑于结党营私,趋炎附势,也必然势单力孤,被舍弃也是自然的事。”
洛清说道:“那些乌合之众也就算了,可尚书大人,他素知你我品行如何,竟也听信小人的诬陷……。”
员外郎摇头道:“裴侍郎,你还是太年轻,尚未看清这件事的门道。你真得以为,此事乃为身边小人陷害?”
“难道,还有其他龌龊?”
“裴侍郎仕途三年,是该感谢尚书大人对你关照有加。如若不然,怕是清高如你,也早该练得目光如炬,必不会这般眼光浅显。”
洛清疑惑道:“员外郎的意思是,此事他知情?”
员外郎看了一眼外面在打瞌睡的狱卒,小声地说道:“此事的根源,乃是左右相之争。户部尚书被紧盯不放,无法脱出困境,左相与右相的这轮博弈,左相落了下风。如今,只得舍卒保车,你我皆是那弃子。”
洛清平日里并不去打听这些事情,听了他的话方才自己迟钝。
员外郎见他眼中露出颓败之色,又说道:“尚书大人平日里,对你算是很赏识了,但大浪袭来,也不得不把我等这些根基浅薄之辈推出去顶罪。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岂有此理,为了自保,他竟这般地滥用权势……。”
员外郎摆摆手,说道:恐怕,他也是得了左相的授意。你我且忍了这一遭,说不定等风头过去,他们还会记得此番情谊,再有提携之日也未可知……。”
洛清目光暗淡,摇头喃喃道:“他们面上皆是道貌岸然,出口全是圣贤之言,实则尔虞我诈,玩弄权术,罔顾人命,如此这般,情何以堪?”
员外郎又想到了什么,对他叮嘱道:“倒是眼前,即便是诏狱,牢头狱卒也惯常索贿,刚刚我已打点过了,暂保你我少吃些眼前之苦,你切记不可与他们顶对,小人最是难缠。”
洛清自从做了户部左侍郎,也见过不少的龌龊事。但在狱中的几日,各色嘴脸,轮流在自己面前走过场,才真正地见识了人性的底线。
度支员外郎早早地认罪,决遣文下,发配了别处。洛清拒不认罪,无法结案。
御史台、督察院的管事官员,轮番前来提审复核。
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了,他们见洛清仍然冥顽不灵,更是动用刑罚逼供,洛清在狱中吃了许多苦头。
朔望村。
琢石几日来都坐立难安。
琢兰又筹来七百两,如今已凑齐了两千五百两,但陈渭那边迟迟没有回信,琢石等待不及,前去寻找陈渭问询详情。
陈渭见了琢石,面色为难地说道:“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我已找过表兄,他说,此事尚需去都府那边打探,相关人等均需打点,少不得一些花费。”
“请渭兄直言,打点需要多少银两?”
“这样吧,你先拿一百两给我那表兄,让他尽快到都府打点,尽早定下此事,免得又生变数。”
“好,我马上把银两送来,务必请表兄多费心,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好说好说,日后,我等还需仰仗你这位知县大人呢。”
一百两银票送去,又过了一个月,陈渭来找琢石,他说道:“表兄到了都府,找了门路托了人,多方打点,方才见到了管事。那管事说,我们晚到一步,有人出两千八百两捐通县的知县。”
见洛清紧皱眉头,陈渭又道:“管事的意思是,若是我们愿意加到三千两,他可以帮我们把这个位置多留几日,但要尽快给他回复才行。”
琢石犹豫地说道:“这个,我不能马上决定,尚需跟家人商议。”
“那你可要快一点,机会稍纵即逝。就算是三千两,也比其他的县要低很多。”
琢石点头说道:“我明白。”
陈渭又说道:“对了,管事还说,若是我们先交上五百两订银,即便后来者出价再高,也会保证我们不被挤兑。只不过,捐银缴纳有期限,逾期不交者,订银是不给退的。”
琢石回了家,把这些变故说给父兄长姐听。
父亲和兄长完全没有了办法,琢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阿姐身上,他问道:“阿姐可有什么法子?”
琢兰面露难色,犹豫不决:“再筹五百两可就难了。而且,还要把搭点门路的一百两算上,需要筹齐六百两才行。”
琢石失望地说道:“有人抢捐官位,时间紧迫,能借的都借了,怕是筹不齐了,实在没有办法就算了……。”
何老伯心痛地说道:“可惜了先前打点用掉的那一百两银钱……。”
琢兰看着父兄三人脸上露出的痛惜和遗憾,放弃的话挂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