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帷帐里才传来林慕禾虚弱的声音:“季嬷嬷,这位顾医女确是我吩咐小叶请来的,大清早惊动您来,实在抱歉。”
季嬷嬷一顿,嗤了一声:“娘子委实折煞老奴!
若知道是娘子吩咐的,老奴哪敢拦啊?”
她话里全是敬重,可不论语气,还是行事,看不出半分下人的模样,趾高气扬,说话时,仍旧隔着帘子鄙夷地觑着。
林慕禾扯了扯嘴角,又继续道:“这些天有劳嬷嬷照拂,过会儿我叫小叶给您送去谢礼。
我还在病中,怕过了病气给嬷嬷,不便送客,嬷嬷劳累,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林慕禾有些气短,揪着被子又狠狠咳了几声,愣是吓得季嬷嬷生怕她把病过给自己,忙带着外面那帮人乌泱泱离开了。
直到再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小叶这才松了口气,坐在榻边的软垫上默默掉着眼泪。
顾云篱不语,一言不发地走至榻前,撩开帐帘,将林慕禾身上的针一一撤走。
“娘子病重,不宜多言,若有条件,为你家娘子熬些梨汤润肺。”
小叶抹了一把泪,赶紧站起身:“顾神医、多谢、多谢你救我们娘子。”
帘子后,林慕禾动了动身子:“顾神医,多谢……我这病体,本身没救了的。”
顾云篱侧了侧身子,听着她虽虚弱,却仍温吞的声音,顿了片刻,她才答:“不足挂齿,娘子保重身体,告辞了。”
小叶先急了,追了上去:“顾神医!
你既然救得娘子这一回,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求您为娘子医治!”
清霜却将她隔开,虽有不忍,却仍是道:“小叶姐姐,我姐姐她自有苦衷,救你们一次已是破格了。”
顾云篱一只脚已经踏出内寝,却听得后面传来极轻一声:“顾神医,留步。”
正欲撩开珠帘的手一顿,顾云篱微微侧头,听着后面的林慕禾继续道:“小叶,去将我首饰盒里那支鎏金步摇给顾神医拿去做酬谢。”
“不必,”
顾云篱打断,“举手之劳,花不了多少心思,酬谢就太贵重了。”
身后寂静了一瞬,顾云篱没再等她回复,就要离开。
“此症多年,寻遍名医无用,”
林慕禾忽然继续开口,“慕禾不求顾神医能出手相助,只想以这支步摇为酬谢,求日后顾神医能否帮我寻觅医士,与其交涉一二,解我之困?”
她听得出顾云篱话里的意思,她不想与自己纠缠沾染,帮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可她也不愿放弃这幽宅里任何一丝存活的希望,哪怕只是渺茫。
“若有能解姑娘眼疾的名医,我定会为姑娘引荐。”
顾云篱道,她终是有些心软,或者说,是出于那一点莫名的同情。
言罢,她提起裙角,带着清霜便离开了旧宅。
一夜未眠,两人早就有些困倦,马车颠簸更是惹得困意横生,没一会儿,清霜便嚼着刚买的炊饼,枕着顾云篱的半条胳膊睡了过去。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回到了临云镇的医馆。
没怎么休息,二人便收拾收拾开张,好在刚下过一夜雨,没什么人前来看诊,一天倒还算清闲。
直至吃罢了晚饭,顾云篱才回到书房,心中仍在琢磨今日清霜告知她的消息。
若二皇子监国,那岂不是正好给了继后干政的机会?当年云家灭门便系此人,她没了束缚,难保不会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届时,会牵连什么人,更不得而知。
思来想去,她研磨,提笔修书。
然而还未写第一个字,书房外传来一阵动乱。
先是一阵剧烈的拍门声,紧接着,外面的人喊道:“院内可有人?官府排查,烦请开门!”
顾云篱搁下笔就往出走,清霜已经先她一步走到门口,押开半个门缝向外问道:“各位官人,是有何要事?”
为首的捕快答:“皇城司的大人下令举国搜捕一名犯人,眼下境内所有府县都要逐一排查,烦请小娘子开门,我等搜查完毕便可离开。”
医馆在临云镇中颇有名声,不少百姓也来看过病,这些捕快也大多都认识顾云篱,便客气了不少,简单看过,盘问了几句便告辞。
“我看,大多是为了搜捕刀术大弟子一事,否则哪里犯得上举国搜捕?”
清霜合上门,道。
顾云篱没有答,只是垂首敛眉思考着。
她记不清,已经有多少年朝廷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地干涉江湖之事了。
若搜捕萧介亭只用得上龙门便罢了,可如今,下令搜捕的直属衙门竟是皇帝三司之中的皇城司。
放在以前,江湖与朝廷一派和气,除却一些合作,其余时间几乎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凡是皆由龙门传递转达,眼下,就连皇城司都要插手这件事,便不难看出朝廷那帮人的目的。
大豊建朝一百余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如今值此多事之秋,这朝中之人是耳目混沌了,要这么搅和?
“姐姐,”
清霜唤了一声,“是否要和师傅知会一声?”
“我正有此意,过会儿我修书一封,你叫人跑一趟,要多少钱,从我床头的匣子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