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明白,这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在灵魂深处,她与他似乎已然共享一种更深层次、更难舍难分的共鸣与纠缠:不是兽性的“欲”,不是化学的“情”,却也不是……“爱”。
但……
……一吻稍息。
咫尺中,他和她的呼吸温存地彼此交换,唇与齿仍纠缠着若即若离。
在顾慕飞宽阔平坦的肩头之后,金钱堆砌的顶层客厅之外,闵州都会墨蓝色的夜深不见底,冷得一望无垠。
玻璃幕墙冷漠反射,只照出他们两个人依稀拥抱的身影。
这世界如此之大,足足容纳八十亿人一刻不停地奔生奔死。而区区的她,她甚至比流水落花春去也还要微不足道。
固然,做情妇,明码标价出售自尊,自甘沦为任人挑拣的货品,不可谓不极尽可鄙。
她当然知道“情妇”二字有多难听。
可此时,她的自尊……和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和那张医疗费单据、和今夜让她差点葬身池底的经历相比,竟显得太空中画饼。
苏梨冷冷地嘲笑。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轻易地向现实低头。而现实正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自尊,不过是岁月静好才配拥有的奢侈品。
她绝不能再回到过去,再把自己辛苦靠劳动所攒的八万块,投入那无底洞般的——
趴在顾慕飞的肩头,苏梨的眼睛像飞蛾盯着风扇后一闪一灭的火光,逐渐清晰明亮。
双唇发烧,她低声回应他的要求:
“好吧,慕飞,我做你的情妇。”
她抬眸一笑,像与他初见时的模样。只这次,她瞳仁里全部浩瀚明亮的光华,都直直流落进顾慕飞深不见底的眼眸。
苏梨眸光流转:
“养我,可是很贵的。别忘了。对我好一点,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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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地,顾慕飞猛然坐起。
如久久溺水的人百般挣扎,终于浮出漆黑的水面,他切实紧抓住手中的一切现实,贪婪地大口喘息。
伸手摸索,他首先点亮床头灯。
柔和的暖光刹那间冲破黑暗。灯光昏黄,占据满床头的一席之地,照出座钟的白金指针无情前进。
眼下正大概在凌晨四点。
一张纯白大床,丝绸在夜光中光调暗哑。贴合两人的体形,鹅绒被柔和轻盈,蓬松起伏。
床上与他不能更远,苏梨正如小女孩儿般抱被蜷缩,独自背对着他沉沉安睡,像有没有他全无所谓。她浅栗色的长发浓郁柔顺,凌乱地覆盖满他的两只丝绸枕头。
显然,苏梨正怀抱恬静的梦。
一间卧房并不大,窗帘昏沉半启,露出幕墙外的夜景。闵港的夜总是喧嚣;此时空寂,也不过才刚刚睡去。
黎明之前,现在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喘息着,几乎潦草地狼狈脱身,顾慕飞摆脱过分燥热的床。在床尾对面一整排的隐形墙柜前,他弯腰,撑住冰冷的大理石柜台,竭力压制住胸口的震颤。
冷静地闭了闭眼,他忽然回头凝视住床上熟睡的苏梨,目光静默,难辨喜悲。
片刻之后,他转开视线,缓慢而坚定地拿下杯架上的一只水晶短杯——
“咚”,闷闷地,杯子掉在脚边的地毯上。
他攥紧拳头,无奈地继续喘息。
又一会儿,强自压制住手腕仍微微震颤不已,再度,他又重新拿起一只新的水晶杯。
一手拎起银托盘上的水晶酒瓶,他先给自己斟满整整一杯暖蜜色的三十年干邑。
……已经……多少年了?
……每次,都是从那条狭长、墨绿色的走廊开始。
空气里,雨气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