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构上看,这个图形远比“庇护所”的复杂构形来得简单。
但它对罗南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看着幽暗界面上,那模糊的背景图形,随着他意念的观想描画,逐次亮起,泛起了淡青的光,似乎与他的呼吸同步,罗南不自觉地低声念颂: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我心曰镜,我心曰国。”
他唇齿习惯性地微微启合,喉腔、口腔、鼻腔充分振动,十六诀反复诵念,因音节连贯缩读,又与呼吸节奏浑化在一起,倒像是昆虫振翅的“嗡嗡”声。
而这奇异的“嗡嗡”声随即在耳畔泛化开来,化入了更混沌的噪音背景中。
罗南仿佛听到了他人的低语。
以至于觉得自己行走在大街上,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影,从他身畔走过,自顾自交流。哪怕认真倾听也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片段,好像随口说一些日常,聊一些八卦,依稀还在提出一些粗浅可笑的问题。
可想再进一步深入分辨,声音又远去。
罗南眼皮跳动几下,这如真似幻的体验,他其实可以随时抽离,但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于是,他继续“迈步”,所在的位置莫名抬高,越走越向上,耳边那些噪声离得远了些,但又有新的声音入耳。
这波声息相对来说规整了许多,而且在各自相对固定的位置上,好像在彼此联络、交流,手边又都有事情在做,急切匆忙,一刻不停,简直像是有无形的皮鞭抽在他们身上。
以至于罗南恍惚觉得,他又来到了“长缨号”空天母舰的“八大处”,而且是坐在指挥席上,俯视整个办公区。无形的人们也在提问,很明确地向罗南请示。
具体是什么,仍然非常模糊。
但罗南已经有点儿明白了。
他仍没有中断这种奇妙的意识进程,依稀离开了“指挥席”,也离开了那紧张运转的区域,继续迈步、上行,来到了更高层——这里依旧人声喧嚷,无形的人影一会儿趋近,一会儿远离,说一些很复杂的事情,吵闹着宣示他们的正确,要求罗南听取意见并改正。
罗南不表任何意见,继续上行,于是周边突然变得安静,偏偏有无言的注视,无声的追随,形成了无形的强压,周覆四方,每一步都格外有份量。
接下来,又上一层,而这是最高层了。
这里又响起低细的声音,好像在讨论一些非常深奥且敏感的东西,有时请他参与,有时又刻意避开他,在隐秘处窃窃私语。
罗南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一切的噪声呓语都是抹消。
眼前只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的“金字塔”,划分五层,内有无数纸片,依稀绘有概略的人形,如雪花般飞落,又如潮水般涨起,大半如浮沫,随灭随生。但也有少数“纸片人”清晰地存在于这五层金字塔中,具现为更鲜活的人影。
罗南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展现了学生、职员、技师、教士、政客五级分类的社会格式图。
是格式论关于“社会格式”的直观阐述。
是一座矗立在人世洪流中,却独属于罗南、以罗南为中心的格式塔。
或曰:我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