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明显在残燕势力中,名望颇为出众,眼看着他气哼哼的走了出去,面面相觑的对视中,一个个残燕士族也相继放下了手头碗筷,带着还没有吃够,还望着坛子里酒直眼馋的后生们走出了宴会厅,前座将近五分之三的族长豪酋级别的残燕士人跟着他也走了出去,大厅顿时为之一清。
而前面豪酋剩下地位最高的就是乐虎了,他是东胡卢国的亚卿,更重要的是,乐氏,骑氏,秦氏,剧氏,他们是战国燕国的土着旧士族,自成一派,而刚刚带头走得黑面老者叫张胜,他是东胡卢国的正卿,当年就是他劝说的燕王卢绾私通匈奴,跟着他走的也多是当年卢绾的部将,他们构成了空降派,两个派系关系并不融洽。
不过说实话,他也想走。
什么人会扶植属下?主公呗!刘闲提出这番话,不是暗示而是明示着想要拉拢招揽他们这些残燕士人了,如果刘闲的地盘在如今的左谷蠡部,别说乐虎了,就连刚刚走的一大群人都至少得有一多半儿留下来。
跟着卢绾以及其后裔竟受欺压了,若不是没有别的出路,估计没几个人愿意跟着他,最明显的例子,卫满出走箕子朝鲜时候,轻易拉走了卢绾所剩无几的精锐一千多人,在箕子朝鲜几年,更是吸引去了上万燕人为他效力,这才推翻了箕子朝鲜,占据了半岛。
可刘闲地处云中,距离辽东两千多里还隔着匈奴,他势力其实触及不到辽河,要是不走,回了柳城之后,必然为卢绾的后裔,如今当权的卢氏所忌惮!可要是带部众来投,又等于把辽河基业全都抛弃了,千里迢迢来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的滋味儿,当年他们这些亡国人可太知道了。
但是,他想选也没得选,因为乐就这个混蛋小子已经投入了刘闲“温暖的怀抱”,乐就,骑贯两个不肖子孙人模狗样出现在刘闲身边,刘闲再张口招揽,就算自己走了,回去卢凶宰卢他之照样得忌惮自己,这头还把刘闲得罪了。
所以看着乐就还觉得挺有面儿,胡子大脸乐着向刘闲邀功,身为族长,乐虎给他三刀六眼儿的心都有了。
所以一肚子后悔心中,在同为燕国老士族的几家大佬注视下,乐虎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态度很好的也想要谢绝刘闲的“好意”,尽量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可偏偏没等他说话,看着意料之中的闲杂人等走差不多了,刘闲居然率先挥了挥巴掌,让人将大门关了起来。
而就在乐虎都一副悲催模样觉得进了虎穴的时候,刘闲拍了拍巴掌,又说出一连串令他心动的数字来。
“孤打算投资布帛一百万匹,铁二千万斤,协助诸位重建柳城,修长高大的城墙,建好宽广的农庄,而且孤还同左谷蠡部的部族大人们打好了关节,三年之内,受我云中扶植的家族贡赋,由云中替他们缴纳了,三年之内,匈奴骑兵不得袭扰驻有我云中铁丝网的燕国农庄!”
一百万匹布,两千万斤铁,两个数字冲击力没比后世几十个小目标来的小,砸的乐虎这个见识过秦末大乱的老家伙都两眼晕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刘闲在匈奴有关系,能不被匈奴骑兵袭扰,安心种田,对于残燕旧部来说,这安全比多少匹布都来得重要。
没等乐虎答应,来了第二趟的东胡卢国大夫,旧燕开拓辽东郡的将军剧辛后代,乐就他们这一辈最长的剧文已经抢着站了出来,扑腾一下跪拜在了地上。
“剧家愿意以河南侯马是瞻!”
和已经六十多岁的乐虎不同,剧辛才四十几出头,算得上最后年富力强的时候,见识过云中的日子之后,他可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辽河畔挨饿受穷。
有这么一个领头卖身的,剩下的老燕人也是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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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甭管答应不答应,他们都入到彀中,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因为第二天,刘闲已经公然搞起了区别对待来。
先走的呢,倒是没赶出去,毕竟礼数还得到不是!而且刘闲还继续管饭,只不过一天两顿稀粥就咸菜就别抱怨了,毕竟这年头能不饿死都是恩典,至于收辽货?我家侯爷最近巡视西北边防了,我家曹郡守也不在家,要么你们自己上大街看看去?
然后就在张翼等家族眼巴巴的张望中,乐虎他们带来的货物又是照比市面上高一成的价格全收了,现场结清,虽然伙食供应上老燕人士族似乎和他们一样,可人家最低级的部曲壮丁都分了一串铜钱,上街买肉吃了,一天天吃得油光满面的,闻着他们身上那股子烧烤香味儿,再看看自己清汤寡水儿,不少燕人子弟把这些同辈同胞煮了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张胜也明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刘闲没把他们赶出去,还允许他们在云中贩卖,就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这张胜也光棍,人家不收就自己卖吧!带着卢绾那些个旧部,一帮老头子好像年轻了十倍那样,孙子似得从云中街头打听到街尾,和他们之前看不起的商人挨个推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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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胜难怪能劝动当年的卢绾,以及成为这次润云中的领队,他很有办事能力,尽管被压了不少价,可是短短五天之内,他是迅将带来的辽货倾销一空,而且压根没有乐虎等人,率先拉起了队伍东返燕国而去。
这个时代完全是强权世界,若是刘闲一怒,出兵击杀他们这些不恭顺者,远在柳城的东胡卢国别说有什么反制措施,恐怕连复仇都不敢,毕竟自己家王和宰相在匈奴王子陟咜谒面前,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只要刘闲一天不和匈奴人翻脸,东胡卢国就得忍一天。
而且刘闲如今对残燕起了贪心,他也得早点返回柳城,通报消息,早做打算。
对于他们的行动,刘闲也真君子袒蛋蛋那样,丝毫没加以阻挠,任由前头快三千名残燕精壮出了云中城的大门。
真叫连跑带颠跟逃命似得,仅仅一天时间就过了黄河,宴会上很硬气很威风的张胜带着部众跟火烧屁股似得连颠儿出去了两百五十多里地,眼看着云中的势力范围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他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管夜深认不清楚方向了,就地命令同族部众扎营,准备一大早接着走,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张胜的注意力光在刘闲这头了,他却忘了,真正的狼窝儿是哪儿?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慌张起床的张胜就现自己走不了了。
骑兵!穿着边缘露出毛绒的皮甲,背上背着草原猎弓,或是戴着皮裘帽子,或是剃光了中间一圈儿,人为剃成地中海的匈奴轻骑兵就好像狼一样嗷嗷嚎叫着,围着燕人的营地就跑着马。
这明显碰到劫道的了,可敢打吗?不敢!
张胜却也硬气,手持着东胡卢国符节,他是一个人从惊慌的燕卫旧部中走了出来,当年他就是负责在卢绾燕国和匈奴之间联络的使节,操着一口流利的匈奴语,一边走,他一边大声的叫喊着。
“吾等乃是东胡卢国子民,受匈奴大单于册封保护,来此经商,非敌人也!”
听着他叫嚷,狼群那样四散奔走的匈奴骑兵还真是戛然而止停了下来,一名中间剃秃,两边则接着长鞭子,还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的匈奴千骑长也是踢着马单骑迎了过来。
“吾等是东胡卢国子民!”
在那些卢绾旧部满是希望的眼神儿中,黑着脸的张胜更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严厉的抗辩着,可谁知道他话还没等说完,翻身下马,那二十几岁的匈奴千骑一点儿也不讲武德,跳下马就偷袭他这个五十九岁的老同志,上去啪啪两个大耳光,还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坡。
紧接着在那些燕辽旧部们目瞪狗呆中,呼啸着的匈奴骑兵猛冲进了这些残燕营地中,照着那些燕辽壮丁背着的褡裢就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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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暴户到一无所有就是这么快,还好,东胡卢国的壮丁被匈奴人抢习惯了,一方默契的跪地扔东西,一方也遵守了草原强盗的基本操守,只抢劫,不杀人,双方愉快的完成了物资交换之后,不知道哪一个大部的千骑心满意足的撤离而去。
可这样一来,残燕大队伍却是走得更慢了,因为他们来时候的牲口带着驮着的货物都被一并抢走了,不少人不得不腿儿着往回走。
勉强剩下一辆破烂的小车让张胜坐在后头,红肿着一张本来黝黑的老脸,手捏着东胡卢国的符节,这个从秦末乱世厮杀出来的老汉子拧得骨结都白的突出了出来,气得浑身抖着,可这功夫,偏偏又一阵激烈的马蹄子声猛然从背后传了来。
“胡寇!”
已经被抢怕了的残燕壮丁又是惊恐大叫着趴在了地上,甚至就连张胜自己都是脑门青筋直跳抓着符节又一次站了起来,但片刻后,他腮帮子简直比遇到匈奴强盗时候那样还要激烈的哆嗦了起来。
一张云中大旗打头,沉甸甸的巨型勒勒车真好像草原上的火车那样,而骑着高头大马,换了一身汉制铁甲铁兜鍪的,不是乐虎那老家伙还有哪个?
明显也看到了沟底先走的柳城老乡们,可此时,派系是正是一分为二,仅仅看了一眼,乐虎又毫不犹豫的督着如同长龙一般的勒勒车群,从张胜他们身边呼啸而去!
砰砰砰砰~~~~
更加羞辱的是,勒勒车群走过,最后那辆大车上,施舍乞丐那样扔下了十几袋子馒头,轱辘着滚到了沟底,落在了张胜他们面前,饿了一天又惊又怕的卢绾旧部后裔们是争先恐后上去抢,往自己嘴里填,而张胜那满是皱纹的脑门上更是青筋都直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