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开口,苏雁已先端起自己面前的淡青瓷茶盏。茶香浅浅沾唇,她像检验一般地浅尝辄止。
“呃……”
仿佛身子惊得微微一抖,并不看自己的母亲,苏梨只厌倦地撇过头,手托住一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中止不住埋怨顾慕飞给她添了大麻烦。
她含糊搪塞:
“学校宿舍老旧,这两天水管有点问题……我先回来,只暂住四五天。”
“哦,这样啊。”
苏雁又颔首,慢吞吞品尝着掌心中托着的这盏温茶。片刻,她又转向顾慕飞:
“那么,你……是和我家小梨同校的咯?”
“不。我毕业于闵州财经。”
“哦?你已经毕业了?那,作为家长,我能过问一下你现在所从事的职业么?”
“我现在自己经营,主做金融。”
——顾慕飞撒谎时竟然连眼都不眨。
苏梨忍不住腹诽:
明明,他是闵州灰色世界里的老大,竟然还能满口正经说自己做金融?
转眼,她不得已的回家已经莫名成了带着顾慕飞见家长,实在荒唐。
不舒服地,她斜靠在硬邦邦的“宝座”里,沉默着喝茶。索性,她倒要看看顾慕飞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这样啊。”
另一边,苏雁的手释然地放下茶盏。她对顾慕飞的解释却表现出相当的满意,一双干瘪的嘴唇上露出慈爱又和蔼的微笑:
“只不过,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职业小提琴师呢。”
听母亲这般突兀地好似自说自话,苏梨这才猛然回想起来:在她旖旎的记忆色彩之中,顾慕飞的卧房里确实有一架小提琴。
小提琴的样子古色古香,深栗色,绝不算新,但干干净净。
她还以为,那纯就是个附庸风雅的室内摆设。
“只是业余爱好罢了。”
纵使顾慕飞真对苏雁的推测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他也让它稍纵即逝。
从容地,他也会心一笑:
“想必,您是从我的手上感觉出来的吧。”
说罢,他用那只曾与苏雁仅短暂接触过一次的手,端起面前早已放凉的茶盏。
“不错。很敏锐呢。”
应顾慕飞的回答,就像刚在竞赛中确认自己获胜的小女孩儿一样,年过半百的苏雁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可思议地,苏梨眼看着她的母亲与顾慕飞之间的谈话居然由此迅速升温。
从“手”这个话题发散展开,他们聊起小提琴和推理小说,又从小说热切地转向消费主义之下的古典音乐——
确切而言,更像苏雁难逢知己。她全程热情洋溢地倾囊在讲,而顾慕飞则回之以全情投入,一丝不苟,时不时鼓励地在听。
在两人之外,远在客厅里最远的一端,苏梨来回搓转着手中空荡荡的茶盏,不禁旁观者清,惴惴担心:
此时此刻仿佛叠在她母亲身上,苏梨竟看到自己与顾慕飞初相识的那一晚。
那晚,他的温柔诚恳,他的以退为进……
她已经多多少少切肤领教过顾慕飞这位灰色世界国王的实力:
他似乎,有一种凌驾一切的个人魅力。
但更可怕的是,顾慕飞对自己的这种天赋了若指掌;并且正像此时面对着苏雁一样,他收放自如、有的放矢地尽情应用它。
他也许天性寡情。但不可否认,在他需要时,他也尽可以随心切换,变得温暖亲切、平易近人。
倚靠这种能力,顾慕飞似乎只需轻轻拨弄,便可以轻易赢得他人的完全信任或绝对拥从。
苏梨已经惊恐地意识到,她自己,恰好是一个例子;昨晚的凯,或许可能是另一个。也许再过不久,苏梨她的母亲,苏雁,就会成为顾慕飞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战利品。
然而,就在苏梨看准时机,刚准备假借要上网课的理由来彻底粉碎这场热切的谈话时,顾慕飞却抢先一步开口:
“虽然些许冒昧。但我想以您的博学,成为一名私人钢琴教师,想必有些波折。”
微微一顿,顾慕飞的眼底闪过几分意味深长的斟酌,这才继续说道:
“我听说,您曾就读于纽约曼哈顿音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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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雁问她:“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梨当然不知道——可她母亲,似乎知道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