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闲有两件事儿失算了。
第一件是文皇帝的寿命,文帝今年才四十六岁,而且八月余,他返长安探病时候,文帝还格外有精神,思维清晰,亲理朝政,谁知道才一个来月,文帝竟然就这般撒手人寰了,让刘闲措手不及。
第二件事儿则是他和皇太子刘启,以及朝中诸多功臣派的关系。
虽然占据朝堂主流声音的丞相张苍到九卿一直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揍,不过长安功臣派不说家家户户,十家至少也有八家在他开启的草原西域丝绸之路中了财,这两年文帝调和他与刘启之间关系,刘闲也努力的表现善意,双方已经不复之前的剑拔弩张。
他本来以为,就算是刘启还不信任他,想要削减他的势力,至少也需要一两年的政治斗争,这也是刘闲从长安回来,第一时间忙着“颜色革命”右谷蠡部的原因,刘邦刑白马与诸世家盟誓,非刘氏不能王,非开疆拓土不得封,他急迫的想要在文帝在时候做实这个凉王,以更有名分的留在北疆。
结果,两件事儿他都预料空了,仅仅一个月,文帝病情急转直下,三日前在长乐宫椒房殿撒手人寰,然后麻痹了他的刘启居然还如此果断,甚至连装都不装了,诏书已经在路上,撤他刘闲征北将军衔,招他回长安奔丧之后,美其名曰吴王太子为朝廷奔劳辛苦,赦其质子身份,恩许回国!
要是对其它诸侯国质子来说,这真算得上恩赏,可对于知晓七国之乱下场,提着脑袋干了这么多事儿,就想留在朝廷一方的刘闲来说,不亚于背叛了!
文帝许诺收他入宗,他在云中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全被刘启一道诏书化为了过眼云烟,这愤怒,就好比刘闲穿越前辛辛苦苦写了一部小说,忙活了好久,终于完结了,结果咔嚓一下就被封了,连改哪儿都不知道的愤懑乘以十那样。
所以,哪怕贾谊这等维稳派想要劝说都有点不敢说出口了。
捂着脑门上大包,在他又急又疼,龇牙咧嘴中,老骨头一把的冯唐却是摇头晃奶,先把问题踢回到了刘闲那儿。
“主公,若要谋攻长安,借匈奴兵否?”
这第一个问题就给刘闲卡住了,借匈奴兵?就算打下了长安,他不也成了儿皇帝石敬瑭了?而且引外族夺位,别说别人怎么看,他自己就很难过自己一关。
“不需要!”
也不意外刘闲的回答,冯唐继续摇头晃脑的说道。
“扫地为兵,云中可得五万众,不过欲南征,第一时间主公需要北征,破九原,杀周亚夫,方得南下,此刻长安奔帝丧,南北军当在三十万众上下,老朽愿陪同主公血战到死。”
贾谊的神情渐渐平稳下来了,姜还是老的辣,死老头说的慷慨激昂,三言两语却是把劝诫说出来了。
此时造反,刘闲有三殇,其一就是内部不稳!
刘闲在朝中同党,光禄大夫邓提前给的消息,刘启摘刘闲将军位之后,给的周亚夫,命令他继任征北将军。
刘闲铺开这么大摊子,文帝还能信任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周亚夫等一群功臣二代掌握云中一半的兵权,功臣子弟的基本盘还是在长安,周勃还在,周亚夫就反不了,唯一结果是周刘决裂,可刘闲杀了他,九原依旧不稳。
再然后就是实力悬殊,九原这两年暴户,人口也不过二三十万,关中是数百万,而且关中世家认同文帝一脉,他刘闲还没那么大面子。
最后却也是最重要的,名不正言不顺。
刘启为啥敢这时候摊牌?
第一,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需要立威!
第二,文帝新丧,刘闲这个时候造反,最容易激荡起长安功臣勋贵派的愤怒,所以冯唐这奔帝丧是压得重音,内忧外患面对南北军,不说胜算,哪怕刘闲韩秀儿她爷爷韩信附体,也难以争取人心。
“那孤引匈奴南下呢?”
但是太不甘心了!奋斗如此之久,好几次差不点没在寒冬腊月冻死,让刘启这个坐在长安中的小儿,这个用奇形兵器差点拍死他的对头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夺走了,刘闲实在是太不甘心了!一双瞳孔都微微红,他又是恼怒深沉,而带着杀意问道。
“依照主公用兵之道,长安唾手可得,老朽愿意陪同主公,征战关东,尽灭东方诸国!”
冯唐这老货活该五六十岁还是个郎官,提莫的欠揍,又是慷慨激昂给刘闲把冷水泼头上了。
如果引匈奴军入关,先不说石敬瑭那样的儿皇帝被匈奴控制什么什么罗乱事儿,哪怕是军臣喝多了,匈奴人真就好像“那支最崇高的军队”那样,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不计酬劳的白帮刘闲打下了长安,他依旧得触刘邦白马之盟机制!
他是刘濞的儿子,仅仅是刘邦的侄孙而已,齐七国,梁赵韩鲁代国都是高祖刘邦以及文帝刘恒的子孙,他们能看刘闲坐长安而乖乖服从?再加上一个debuFF,长安功臣派也很难被拉拢,这种情况西晋八王之乱副本都可能被刘闲提前一步开启了。
其实这些,刘闲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是穿越者,能借鉴的模型比冯唐这死老头还多的多,但有道是当局者迷!知道是一个方面,真能接受又是另一方面,任谁辛辛苦苦半辈子的成果被别人剥夺都恨不得和对方拼了吧?双眼血红,刘闲又是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桌面上。
“老子只能这么认了?”
话到了这儿,刚刚还有些嬉皮笑脸老不正经的冯唐,面容却严肃了,他老货竟然还满是怀疑,狠狠盯向了曹奇与贾谊。
“主公,老朽六十老郎官,主公何处,老朽何处!”